【焦成】在女兒從事社工（social work）之前，我對這行業可說一無所知。她從小害羞膽小，總是躲在人群背後把自己的權益拱手讓人；朋友借東西久未歸還，從不追討回來；大庭廣眾下不敢發表意見；一群人相約出去，是她義不容辭當司機。我時時擔心她吃虧上當，告誡她要提防別人的壞心眼、要懂得保護自己、要多為自己設想等等。我搶著替她講話，並用自認高明的方法來調教她。
也許是衣食無慮的獨生孩子，她對物質慾望不大，樂於與人分享東西；交遊不廣，但有許多知心朋友。除了慷慨，她還有一副善良的心腸，收養貓狗奉為上賓不說，更去動物收容所幫忙打理，到療養院陪伴孤苦老人，還成為殘障人的「哥兒們」 (這種叫Best Buddies的機構，你自費讓他們調查你的背景，確定家世清白後，指定一個殘障人做好友（buddy），每星期你與她──通常與你同樣性別──聯繫一次，兩人購物看電影共度時光。)種種善行美德雖然可貴，卻似乎和現實社會所定義的成功沾不上邊。女兒的慈悲心腸不知從何而來，唯一可確定的是：不是父母的遺傳。
「不能說善道，怕血腥解剖，那就跟機器打交道好了。」面臨大學選系時，老爹認定有其父必有其女，興奮的為她設計「錢」程，天花亂墜的把她哄進電機系。為了不違乃父心願，經過漫漫三年的掙扎徬徨和尋找，她現在回想起來還覺迷惑不已。
「我像中了魔法似的，轉系等於宣告世界末日來臨！」她告訴我。
大學最後一年她終於脫繭而出找到生路。先轉心理然後進社工研究所（social welfare）。研究生人數少，她不能藏在同學堆中不出聲。他們討論國家福利政策，上國會山莊去抗爭。她探視低收入家庭，去愛滋病防治中心實習，到牙買加(Jamaica)街頭宣導愛滋病常識。她發覺最敬佩的教授是同性婚姻，收養兩個孩子，家庭美滿，辦公室掛滿生活照片，與一般人無異。這些切身歷練開拓她人生的視野，對框架外的社會現象多了一分寬容和思考，而不驟下斷語。
她曾感慨的跟我說：「如果能從大一讀起，我的人生可能完全不同！」她也熱愛文學，充滿想像力，但誰能預料未來呢？大學生涯不能重新來過，她決定讓生命不再留白。
在眾多選擇裡，女兒對老人情有獨鍾。她的雙語能力意外的讓她進入華人社區，老人們拉著她像拉著孫女般的依賴和信任。她不僅國語越說越溜，還學了不少南腔北調，讓人捧腹。她用心感受生命，生命也以溫暖回報。
一個膽怯內斂、不善於面對群眾的人，選擇進入弱勢團體，幫助了他人，也改變了自己。每逢有人問起女兒的職業，她老爸除了回答social worker（社工）之外，一定補上一句 「薪水不多但她喜歡，她有一個big heart！」先生終於接受了一件事實：孩子的路要自己走。
第二代華人選擇社工當職業的極少，除了缺乏認識，我相信賺錢不多和不具社會地位是主要原因。事實上，加州有新法明確規劃社工的專業地位，女兒服務的老人中心 (Adult Day Health Care)，依法須有心理醫師(Psychologist)或執照治療師(Licensed Clinical Social Worker)一人、護士(RN)一人、社工(Ｍaster of Social Welfare)一人。
執照治療師跟心理醫師一樣，都能開業做心理諮詢，其資格是社工碩士加上兩年特定的專業經驗，再通過執照考試。因收費較心理醫師低，有一流傳的笑話是：前者為窮人，後者為富人服務。
名作家信懷南在女兒高中畢業時勉勵她：當妳選配偶時，聽從大腦(follow your head)；選職業時，聽從心靈(follow your heart)。女兒剛開始經歷人生就懂得這句話的深意，我的告誡和顧慮似乎多餘，她跟隨的是另外一種聲音，這聲音來自上天賜予的肺腑心腸。
下一代的天空是寬廣的，只要是志趣所在，有獨立的心志，他們絕對活得比我們更精彩！
來源：世界日報
